陈老爷子的葬礼隆重而沉闷,七日后刚进未时,陈祖谟在家门口摔了瓦片,便开始失声痛哭,声音撕裂沙哑,哪个都听得出他的伤心。
除了陈祖谟,陈家其他人哭唱得就五花八门了。小暖拉着妹妹跟在送灵的队伍里,竟从嘈杂的哭声里渐渐听出了一些门道。
有人在哭:“叔爷啊,前年您借孙儿的书,孙儿还没来得及给您还回去,您怎么就去了呢!您千万别惦记着,孙儿明儿就给您烧过去啊……”
有人哭:“大伯到了下头见到我爹娘,一定要帮我给他们带声好啊,告诉他们二老,家里挺好的啊……“
有人在哭:“舅舅啊,您就这么走了,我家的粮食啥时候才能要回来啊……”
小暖望着脚上的白鞋子,心里那点生死离别的伤感也被这些人唱没了。
被两个丫鬟扶着的一身重孝的柴玉媛,本就热得满头大汗,再听着这恼人的哭声更是几次把手放在鞭子上,恨不得一鞭子把这走几步就跪下哭一顿的蠢人们抽到坟头了事。
真的是走几步就要跪下哭一哭!晌午从家里出发,傍晚前才哭到坟头上准备下葬。下葬时,陈祖谟放下第一捧土便又哭得死去活来,真是让闻着伤心,见着落泪。
待棺椁被掩埋,陈老爷子变成一个坟头时,哭声忽然就停了。耳朵猛然清净下来,觉得往日恼人的夏蝉今日也叫得格外顺耳。
陈祖谟穿着重孝,拿起斧头去亲手砍了几根树枝,在孝子贤孙们的帮助下在坟旁结草庐为亡父守坟,其他人上前安慰几句各自散去。
精疲力尽的陈祖谟走到柴玉媛面前,操着沙哑的嗓音低声道,“此处简陋,夫人不必陪我守坟,你回城中居住,多吃些去火消暑的东西,这几日委实辛苦夫人了。”
陈老爷子去世,打垮了陈祖谟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在柴玉媛面前挺起没几日的腰又软了。柴玉媛也烦躁得没心思去安慰瘦得脱行不再玉树临风的丈夫,应付地点点头,就上马车回了青湖别院。
待大黄从树林里撒欢叼着只兔子出来后,小暖和小草也转身往回走。陈祖谟忽然出声唤道,“小暖,小草,你们过来。”
小草抬头看着姐姐,小暖平静地转身,看着陈祖谟。
陈祖谟似是没有看到两个闺女戒备的脸色,走上前和颜悦色道,“你们的爷爷生病后,小草带郎中前去探望,小暖回来后到府里主事,多亏了你们,你们的爷爷才能……”
“奶奶说小草带去的郎中是骗子,把我们赶出去了。”小草是个耿直的好姑娘,丝毫不居功。
小暖亦道,“小暖也只是在陈府呆了两天,陈忠回来后就奉爹的命令全权接手府中的事务,把小暖挤出来了。”
旁边的陈忠有苦难言。
陈祖谟似是没有听到女儿们的话,自顾自地道,“你们有这份孝心为父甚慰,这几日辛苦你们了,快回去多吃些去火消暑的东西,好生照料你娘,莫让她跟着着急上火。”
小草小脸迷茫,小暖挑挑眉,带着妹妹转身走了。
陈祖谟看着两个女儿远去的背影,一脸的算计。
走了几步之后,小草忍不住抬头问姐姐,“爹这是咋了?”
“哭伤了脑子,糊涂了吧。”小暖拉着妹妹慢慢走着。陈祖谟失了官职,看来他是打算韬光养晦,等待机会再破茧成蝶了。
他讨好柴玉媛还好理解,讨好自己和小草是几个意思?是看上了她们的钱,还是想在她俩身上做其他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