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衿黑色的双眼里仿佛有一块薄冰渐渐碎裂融化, 听到那个名字, 她整个人都变得温和了起来。

无声无息地又从陆同裳变回了洛子衿。

她喉间动了动, 淡淡地回道：“我知道了。”

然而听到她回答的周沐晴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放下心来, 原本只是起个试探作用的问题，收效偏偏大大超过了自己的预想。

是她低估了程悠悠对洛子衿的影响力吗？

心中那个可怕的猜测被证实。

原来洛子衿前些年给她省的心, 都在这块儿等着她呢。

她开口提醒道：“子衿, 你不要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你是艺人。”

周沐晴之前一直以为, 洛子衿这样聪明、自觉的类型, 绝不是需要她来提醒的, 毕竟洛子衿自从进了这行以来发展到现在，很多时候对自己未来的规划，甚至比她这个经纪人想的都要多。

然而现在她看到了什么？

周沐晴不是很能理解洛子衿在想什么。

洛子衿握着手机, 听到周沐晴的话，脸色都没有变一下，甚至眼底依然是那片平静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只是简单地映着自己看到的景物，却有种莫名的执着在里面。

她安静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在周沐晴以为她会略微收敛一些自己的心思，或者从这样的提醒里清醒一些的时候, 洛子衿却蓦地开口问道：

“周姐，我好像一直以来都没说过, 我是因为什么才进入这行。”

周沐晴听到她的话, 愣了一下。

确实, 周沐晴最开始从洛凯风那里接手她的时候, 洛子衿身上的书卷气还挺重，看着就是个饱读诗书、特别有气质的那种类型。

那时候她就产生了一点疑惑：怎么像这样的女生会想到要来娱乐圈发展？

但是她很快就给自己找到了解释。

大概是她有个洛凯风那样的哥哥，也许从小就受到他的影响也说不定？

而且洛家家境优渥，也许人家有钱人就是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呢？毕竟，有钱人的任性是她想象不到的。

起初她还担心过以洛子衿和洛凯风的关系，这个艺人会不会很不好带，比如耍大牌、把这个行业当玩票这种，想想就让她觉得头疼。

但是洛子衿没有，她读书有多认真，当明星就有多认真，时常能让周沐晴感受到她的努力。

可是这时候被洛子衿主动提起这个话题，周沐晴肯定不会以为她是突然想跟自己谈心。

周沐晴心底有个不好的预感。

就在这预感出现的同一时间，洛子衿的声音清清楚楚地隔着手机听筒传了过来：

“因为，当初有个人希望我和她一起成为明星。”

因为那个人想要跟她一起上同一所大学，想要跟她一起站在聚光灯下。

仅此而已。

周沐晴已经不需要再问那人是谁了，洛子衿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她觉得非常无奈，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这个行业八字不合——因为洛子衿不是她手底下第一个在事业蒸蒸日上的时候居然想着搞事情的艺人。

哦，准确点来说，还是个果然一开始就不把这行当梦想的艺人。

她在完成另一个人的梦想。

从很多年前开始，也许从她打算报名考北影的时候就注定了会有今天。

周沐晴不知道这是什么样的情感，她也并不想知道！

她想起多年之前，她手下带出的那位歌后在事业的巅峰时期，跟她说要对外公布自己的恋情，之后就相当潇洒地跟爱人跑国外定居去了，基本等于退圈状态。

当时周沐晴挺替她可惜的，不过那个歌后是在快三十的时候出了名，又已经藏了自己的感情五六年，在功成名就的时候激流勇退也算是一种人生选择了。

毕竟她的恋人并不是这个圈子里的。

再后来手底下又带出了个影帝。

他走的是另一条线，和自己的恋人在拍戏的时候认识，一直都挺专情，并且跟自己的恋人一起接了很多部戏之后，基本在观众面前刷足了cp感，后来恋爱结婚都是在大家的祝福下进行的。

这并不需要周沐晴操什么心。

但是洛子衿的情况和他们俩完全就不一样，让周沐晴差点以为自己进这行就是为了见证这些人不一样的真爱……

周沐晴忍不住猜测道：

万一真是她想的那样……

洛子衿和程悠悠之间差距这么大先不说，最主要的是，性别问题。

和男星谈恋爱偶尔还能刷个八卦版面的热度，但是出柜是完全不一样的性质，周沐晴都不敢想象哪天要是被人发现了，以洛子衿的性格——

那还不是一脚就把柜门踹开了？？？

可是洛子衿现在才二十五岁，刚刚拿下金像奖，在娱乐圈的发展道路还很长，可以说是辉煌期的刚刚开始！

不论站在什么角度，她都不同意洛子衿在这个时候一头栽进恋爱的深潭里。

……

也许是周沐晴在电话这头沉默了太久，洛子衿猜到了她的反应，竟然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不过，周姐，那只是初衷，我既然走到现在，就不会那么任性。”

周沐晴：“……”

吓死人了！

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是她想多了。

也许真是程悠悠和洛子衿当初玩的太好，而洛子衿又是个十分守信的人，所以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是吧？

周沐晴希望是自己想的这样。

她宁可这是自己从没见过的感人肺腑的友情，也不愿意这是她想的那样艰难的爱情。

周沐晴冷静地回道：“我们下次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大喘气？”

她觉得洛子衿就算告诉她从今天开始要退圈，都不是什么令人特别意外的事情啊！

而且‘不任性’这个词根本就不适合洛子衿！

她对自己的个性有什么误解？

洛子衿挑了下眉头，稍稍从入戏状态中脱离了出来，又补了一句：“对了，周姐，这事情你不会告诉我哥吧？”

稀奇。

周沐晴心想，居然有一天洛子衿也有要藏的事情。

她一方面惊讶于洛子衿破天荒的解释态度，另一方面又觉出几分情理之中，毕竟以洛子衿这么傲娇的性格，有了稍稍在意的朋友，又为朋友这样守诺到现在，结果自己单方面守约了，朋友却没有做到，任谁也不会希望这种事情被昭告天下。

周沐晴应下了她的要求。

想了想，她为了以防万一，又明里暗里地敲打了她一句，大概意思就是跟程悠悠是朋友也行，反正不要有什么太惊世骇俗的想法都没问题。

洛子衿在电话这头听着，眼底的情绪却沉了沉，她闭了闭眼睛，重又睁开。

差一点。

她想。

差一点就真的不管不顾地单方面作出了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