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晟吃了东西,坐在小船边往河里扔鱼食,引得很多鱼儿到他面前争食。
旻儿则依着我,拿着笛子跃跃欲试的准备开始练习。
子晟把鱼食一丢,“大皇兄,我要睡一会儿,你先别练。”说完,就仰身躺在宫人铺的垫子上。旻儿怏怏把笛子收起来。
“好漂亮哦,大皇兄,你也快躺下来。”
我看子晟乐得很,就差手舞足蹈了,也仰头看天上的流云。随着船动,形状不断变化,是挺漂亮的!
“旻儿,你也躺下,的确很漂亮。好好看看,云的形状都是怎么变化的。”
旻儿仰起头看,子晟在旁边伸手拉他,“躺下来了啦!”
旻儿这才坐下去,又慢慢的躺倒。
我让人把小桌子搬出来,慢慢品茶看着两个小儿。
子晟精力过人,虽然游水消耗了不少体力,但吃了东西也就恢复了。现在又在指着头上的流云,一会儿说像马,一会儿说像人的了。
再看旻儿,在他三弟不断的叙说中,竟是熏熏然入梦了。
嗯,这个天儿,的确是炎炎正好眠。水面上凉风习习更是好睡。
我拿过薄毯子盖在旻儿身上,推推子晟,“你也睡会儿吧,午睡只睡了一会儿就游水去了。”
他也觉得倦了,看旻儿睡了也就乖乖闭眼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还没醒是被太监抱回去的。
六哥正好从书房出来,看了说:“我说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原来是这小子睡着了。他也就只有闭着眼的时候才会消停。”然后看着子晟不知在想什么。
我让小太监先抱进去,然后说:“你想做什么?”
他搓搓鼻子,“你那么警觉做什么。”
“说了没入学归我管的。”
“呵呵,你不也说了,就算归你管我这个当爹的也有责任嘛。我是看他成日精力过人,不如给他找个师傅好好打基础。”
这个,也未尝不可,只是,“才两岁多呢,太早了,等明年吧。”
他点头,“也是,才两岁多。我是有些心急了。”
我点头,“不过,他看起来是比较不像才两岁多的样子,像是有三岁了。”
“又能吃,又好动,长得自然比较快。”
我拉着六哥出去沿着湖边走走,省得他成天就那么坐着。
“老章去姬府看过回来了,我让人把能用的东西都给送去了。”
“嗯,知道了。”
这是对权臣重臣的做法,只是,对方是姬少康的女儿的话,以我们的交情一切又另当别论。
“绿钰,你回去告诉姬少康,既然我表了这个态,哪怕他姬家到时候遭难了,我也会保下他的女儿,绝不反悔。”翌日,绿钰进宫拜见贤妃,被带来见我。这才是真正的攻守同盟。看来姬少康想明白了,知道这事无可转圜,于是转而要求我的保证。
“娘娘,奴婢记住了,回去一定如实向相公转告。”
“嗯。”
姬少康曾经说过想要功成而退,但是能退的、肯退的都只是他个人的一个小家而已。整个姬氏家族是不肯退的。这样,他也是退无可退。跟我一样,只能留下来为自己为亲人谋划。
与其和别人共进退,不如选择他。至少,我们不会彼此加害,可以放心倚靠。
看来,六哥是真的向着子晟,不然不会默许我这么做的。他当初所说的万一的情况,肯定是他自己也不乐见的。
绿钰去后,贤妃小声提醒我:“绿钰虽然是我身边出去的人,也曾经是皇帝信得过的人。但是,她现在毕竟是姬少康的妾,只是她在中间传话,会不会将来起了什么变化的时候,姬家推得一干二净的?”
这个,其实也不得不防。但是,如果要姬少康本人表态,那可就做实了是结交外臣了啊。今时今日我俩难道还能私下见面会盟不成。
我玩笑的告诉六哥,他不肯,“我还没大方到这个地步,让你找姓姬的当亲家,已经是破例了,你还要私底下见他。我看他就是在等着想要私下见你一面。别说门,窗都没有。我看贤妃真是脑子进水了,居然给你提这种建议,你还当真在给我考虑。你是不是想见他,你说,你给我说清楚你是不是也想见他?”
“你不是说想见故人,私下召进宫来就是么。”
“不包括他,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耳朵都要被你喊聋了。”
他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如果你们两个真的如你所说是什么知交,那何须见一面才能安心。绝对不行!不但宫里不行,宫外你也不许和他见面。”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觉得是这样。就算他不托我,难道姬家出了事我就不帮他保全家小了?我不托他,他难道就不站在我儿子这边了?”
“林十一,你说给我听呢?咱们的儿子你想着托给别人?你当我是什么啊?”那人气势汹汹的在我面前站住,手放在我脖子上摇晃。
“松手、松手,晕了,要吐了。”我作势呕了两下,他赶紧把手撤开,一副怕我吐到他身上的样子。
“你倒是吐啊!我看贤妃这么说就是故意给我们添堵。”
“其实她说的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难道你还要找姓姬的白纸黑字的订立盟约?放水也是要有个限度的啊。这要叫董宝林知道还不得叫起撞天屈来。”
“你觉得屈了她,那你给她恢复位分啊。”
“我这是在敲打她,让她知道嫡庶之分,知道本分。我可不想就这么几个儿子,还出现夺嫡的惨事。”
嫡庶之分,恐怕人家想到这个对我只会更加的不服。
秦涌从外头进来,“皇上、娘娘,拿住了……”
我和六哥同时抬头,:“拿住了什么?”
“拿住了高侍卫和周才人私会。”秦涌压低声音说。
六哥看着我,“就是你说老实本分要送出宫去的那个?这可好,送我一顶帽子。高侍卫,哼哼,可惜了一个可用之人。”
听六哥言下之意,似乎是要按处理这两人了,让他们就此无声无息的消失。
“皇上,这是后宫之事,交给臣妾处理吧。”
他看我一眼,“你还要对这个人发善心,人家都不领你的情。”
我使个眼色给秦涌,他躬身退出去。
“皇上,守活寡的滋味很难受。你都不去了,她们也没有指望,再要她们守着有些不合情理。既然你说高侍卫可用,不如抓起来吓一吓,然后给他们个大恩典,让他们感恩戴德。再有,臣妾的意思,不如趁此机会,把那些没有所出的宫妃都放归家中。”干脆过了明路,省得一个一个假死的。我也不怕人家说我善妒不容人,我是宁可被人说也不要分享夫君的。
他没出声,看来是过不了平白得了顶帽子这个坎。
“现在宫里不是节省开支吧,都放出去,还省了口粮呢。”
他横我一眼,“有你这么节省的啊?从来宫妃不都是如此,她偷了人我还放她回家?”
这个周才人明面上的确是不能了。不然那些唾沫星子也淹死我们。
“何必非得要他们死呢。他们死了你也没好处不是。其实我没觉得你吃亏啊,你有过这么多女人,一个你都不太记得住的女人,你就放了她。我去试试,如果他们是一对有情人,就放了他们。如果只是狗男女,我就剁了他们也算是给你出口气。”
“如果只是苟合,能豁出命去?这宫里耳目众多,一次两次能避人耳目,十次八次能行么?他们敢这么做,肯定不是没有思量过的,后果也都是清楚的。有情人、有情人,也罢,就按你的意思办,你去处理吧。”
他走开了,我叫人把周才人和高侍卫押到跟前问话。
那两人都被五花大绑着,衣衫还有些不整。我看几眼高侍卫,“松绑!”
“娘娘!”
“松吧,这宫里守卫森严,本宫身边也有高手护着,高侍卫功夫再高也不可能挟持本宫出逃的。再说,他逃得了,周才人却只能死得更惨。而且,他这一生也没有能再见天日的一日了。”
他身上有些伤,眼里满是戒备。见我一口点穿他的企图,眼里闪过复杂的光芒。
我给他们时间,整理了一下衣着,这样子比较有尊严。
我轻轻拨着茶盏,什么话也没说。这个时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六哥明白了我的意思,所以交给我处理。
周才人当先磕头,“娘娘,是臣妾辜负了娘娘的一片信任,可是这件事都是我勾引他的,您跟皇上要杀就杀我吧。”
我放下茶盏,“他不愿,难道你还能强了他去?说起来,你当初求本宫的事,本宫答应了却没有做到,是本宫失信于你了。”当日我答应让她表妹落选。结果我去了别苑,却把这事忘了,贤妃选人的时候,就把人选进宫来了。如今正是宫里的一名女官,除非有特许得等到二十五岁才能出宫了。
“臣妾不敢怪娘娘,当日娘娘自己也在水深火热之中。”
“这事本宫会给你一个交代。”我转头看向高侍卫,“本宫问你,听说以你的身手当时可以躲开的,甚至后来只有宫人,侍卫未到的时候你也还有机会逃脱。怎么没走呢?”
高侍卫磕了个头,简短的说:“臣是个男人。”
“好,有担当。”我刮着茶末,“可是再有担当,给皇帝戴绿帽子,这也是杀头的罪。你们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那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有对生、对对方的眷恋,最后高侍卫说:“臣等久闻娘娘是性情中人,所以斗胆提一个要求。”
“说!”我放下茶盏。就听听你们有什么临终遗言。我摸着下巴,你俩不是想睡一个坑,来世好做一个名正言顺的鸳鸯吧?这个现在可不现实。
“求娘娘把我们烧成灰,一起撒了吧。”
“好!”我爽快的答应,反正也只是来看看你俩人值不值得我救。到了这个份上,死是肯定要死的了,故作仁义也不难。难得的是还想死在一起,一块儿的灰飞烟灭。
十日后,周才人病故。半月后,高侍卫在随皇帝狩猎时失足落下猎野兽的陷阱殉职。
而宫里,多了一个刺面的暗卫,任务就是贴身保护子晟的安危。六哥在当时的情况下都能叹一声是可用之人,侍卫又告诉我抓这个人本来应该很费事,只是他为了不让周才人受罪才束手就擒的。我就是听到这个才决心把人留下的。
这个高侍卫,也算是有情有义了。以皇帝的性子,看都懒得看一眼,就会交代人处理了。他们二人欠我两条命和下半生的幸福,我要换的就是他的忠心,对我儿子的。
又一个月后,皇帝下旨把没有所出的几个嫔妃都送回了家中,依然按宫中等级在家中另起一楼奉养。现在的后宫,就只剩下我、贤妃、董宝林了。
“来人,去把那个叫莫菁华的,就周才人那个表妹给本宫叫来。”
我看着面前跪着的莫菁华,怎么看着有点眼熟的感觉。
一如其姐,她也说自愿留在宫中。不过留住她的是大内书库丰富的藏书。她目前在大内书库供职做女官。对此,我心底有一分敬意,“那好,你去吧。”
是夜,我一觉醒来,轻轻把六哥压在我身上的手臂拿开,披衣出去。
“娘娘?”守夜的宫女正在打盹,被我惊醒。
我摆摆手,“你跟本宫出去走走。”
“是。”
一轮缺月,月华似水,“小瑟,宫里吃得好、住得好,可是金窝银窝还是不如自己的窝吧?”
小瑟提着灯笼,闻言惊愕抬头,“娘娘?”
“你也是跟了本宫数年的人了,应该知道本宫只喜欢听真话。”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照直说了:“娘娘说的是,奴婢想家,想爹娘还有弟妹。”
“这就是了。”这是我今日的疑惑。一开始我的确是有几分敬意,可是后来深想,再是爱书也不致宁愿为此失了自由吧。大内书库是有不少孤本绝本,可是,那又怎么抵得过自由呢。
我当初嗜书成狂,是因为我注定没有自由,我只能借那些书给自己一个自在世界。
可是,莫菁华出身世家,听说六岁就读诗书,十岁能做文赋,是出了名的京城第一才女。她家的藏书比起大内书库也不遑多让吧。而且,她是乃父的掌上明珠,时常花费千金去淘书。就算出宫,有些孤本见不到了,但那些册子就值得她在宫里度过十五到二十五的青春韶华?
实在是周才人当初的一句甘老宫中,最后却生出如许事端,令我对今日的莫菁华生了疑心。
这个莫菁华,莫不是也在宫中有了情郎?
这种事情,能瞒一次可不一定瞒得了第二次。事情再闹将起来,不一定还能摁住。上次知情的不过是几个六哥心腹的侍卫,还能船过水无痕的瞒了。如果闹出来,纵是帝后也是无法保全的。
这个莫菁华,我跟她不熟,可也不想看她最后得了那样的下场。好歹,我还答应过周才人保她落选。如果当初不是我把这事置之脑后了,她还不至于走到这一步。
我回到寝殿睡下,六哥睡得很沉。他一日里就只得就两三个时辰可以安眠。其他的时候都被繁重的国事压着。
我轻轻吻在他的眉间,然后伸手把他蹙起的眉峰抚平,“睡着了还皱什么眉,当皇帝可真是苦差事。”
晨起为他整理衣冠时,听他在头顶问:“半夜上哪去了?”
“下午多睡了一会儿,走了困,怕翻来覆去扰到你,就出去走了走,等有了睡意再回来接着睡。哪知道还是扰了你。”
“嗯,不妨事,不过你近来好像白日是有些嗜睡,偶尔撞上两回,问翠侬她说近来时常如此。才刚入春你就春困了?”
“可能是吧,这春暖花开的,我还真有点犯困。”
他低头,方便我踮起脚给他整理衣襟,“好像往年并没有这样。”
“老了。”
他恼了,“你都老了,那我怎么办?才刚过了二十的生辰呢,就敢说自己老了。”